【A3】《时之河》（共檐篇·上）
【第二十四年·共檐】
（上）
早归的候鸟飞过天际的时候，广濑川清澈的水面泛起了春风的涟漪。
在研究科的课业和组会之余，阿部隆也看准了学校宿舍新一年度募集志愿的时间点，一边倒数着三桥廉回国的日子，一边有条不紊地办妥了租房手续，近乎无缝地完成了衔接。
适逢学期结束，他便只是把行李物品搬到新租的公寓里放着，然后启程回埼玉了。
结束了间隔年的三桥赶在阿部春假中旬坐飞机抵达了国内。返航当日，两人在东京羽田国际机场短暂地见了一面。随后，三桥就回到群马县陪家人待了一段时间。
得知孙儿下定决心想在宫城工作几年后再回三星学园协助家族事业，三桥律夫虽不知其中实情，但也如先前承诺那般没有多加干预，只是念叨着让他照顾好自己。
于是，在T大开学前几天，两个人一起搬进了仙台的公寓，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房子面积不大，坐落在广濑川边的住宅区，比原来的宿舍以文寮更接近学校。一千米范围内有餐馆、商店、公园、诊所，交通也很便利。
“……找房源的时候，我只看了学校周边这一带，所以有可能会离你以后上班的地方比较远。”
“没关系的！当然、得先考虑和学校的距离，我可以、照着这个范围来找工作。”
“找工作的事情不用着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休息？时差倒过来了吗？”
“嗯！已经、没问题了！”
两人一边收拾着房子一边说着话，恍然间像是回到了西浦合宿的岁月。
“……呼。”
结束全部的整理工作时，已经是傍晚了。橘色的夕阳从天边柔柔地照过来，洒满了阳台。
原本单调冷清的房间添置上两人的物件之后，顿时多了几分平凡温馨的生活气息，好似也能够算是一个小小的“家”的雏形了。
“辛苦、了！”
日落时分，空气里回荡着料峭的春寒，偶尔拂过三桥额上的薄汗，带去了微微的渗骨凉意。
阿部卷着衣袖，露出了线条刚劲的手臂。他看了眼今天下午才放在床头柜上的时钟，应道：“嗯，按计划完成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说罢，他顺势揽住身边看向自己的三桥，很快地亲了对方一下，捕获一个灿烂的笑容作为回礼。
当晚。
洗完澡后，三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了浴室，看到阿部正坐在餐桌前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屏幕上映着的是邮件编辑的界面。
“进房之后把窗户关小一些，”阿部停下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向他，叮嘱了一声，“别被风吹冻着了。”
“嗯，好。”
公寓的卧室是洋式的装潢。比起需要席地铺被褥的榻榻米，视野里明晃晃的双人床更加印证着“同居”而非“合租”的事实。
思及此，三桥忍不住红了脸。暖烘烘的心跳为全身上下注入了蓬勃的热流。他想着阿部方才交代的话，走到窗前调整了一下通风的空隙，然后重新拉上了窗帘。
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熟悉的新消息送达。
三桥拿起手机，寻了个靠着枕头的舒服姿势，回复完田岛之后，便开始搜索就职相关的信息。
眼下，阿部上年度的打工工资大部分都用作了租房的首付，而自己虽然也努力地通过优化行程方案，从祖父赠予的间隔年经费中省下了一笔钱，但在他们不想全部依赖家里的前提下，终究不是可持续的状况。
阿部走进卧室准备拿换洗衣物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三桥支着双腿坐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的模样。浅黄色的毛巾软绵绵地搭在他肩头。
“别顾着看手机，头发擦干了没有？”
“啊，擦干了！”三桥回过神来，把手机放到一边，下床趿着拖鞋走向阳台，“我去把毛巾、晾起来！”
听着不远处的声响，阿部打开衣柜门，看着他们两人一同放在里面的衣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眉眼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等他洗完澡回到卧室，三桥已经换了个趴伏的姿势。两只脚交叠着悬空在床尾。裤管被无意地卷起了一小截。
见阿部坐到床边，三桥起了身，自觉地挨了过去。
“香味……”他轻轻地嗅了一下，“是一样、的。”
闻言，阿部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头：“我们都住一起了，自然是一样的。”
熟悉的体温近在咫尺，让三桥更觉放松舒适。他主动搂着阿部的脖颈亲了上去，不多时就被扣着手腕压进床里，陷入了更深、更绵长的吻。
………………
曾经四散世界各地的念想，终于悉数归往了此处。
慢慢地，春天随着广濑川流淌而去。气温日渐回升，如同生活一样顺遂。
三桥成功地在邻町的N高中找到了一份学校职员的工作。阿部一边撰写着毕业论文，一边周旋于夏季拉开序幕的应届生统招。
某个和暖的周末，阳光正好。两人一同出门前往南边不远处的商场购置生活用品。
在返回公寓的路上，有一个高挑的少年迎面朝他们走来。目光相遇的那瞬间，他连忙站直身子，鞠躬问候：“三桥老师好！”
“啊，”三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好，师子鹿（ししか）君。”
少年爽朗地寒暄了几句，顺道瞄了一眼站在三桥身边的人，终是把滚到喉头的好奇咽了回去，又鞠了一躬以示告别。
师子鹿离开之后，阿部照着刚才三桥的发音念了一遍他独特的姓氏，问道：“他就是上个月你帮忙办理手续的奇特转学生？”
三桥“嗯”了一声，笑了起来：“他人本身不奇特啦，就是、姓氏很少见。”
“狮子（しし）和鹿（しか）……从九州地区那边转过来的吗？”
“嗯，是、福冈县的。”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上了楼。来到门口时，阿部接过三桥手里的袋子，让他好拿钥匙开门。
在玄关换了鞋，阿部把几个袋子都放到餐桌上，旋即从三桥身后伸出手臂，把他捕进了怀里。
“隆、隆也君？”
阿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嘴唇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耳廓，然后才带着狡黠的笑意低低地喊了一句：“……三桥老师？”
三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师子鹿当着阿部的面喊自己的那一声“老师”，是先前从未在学校之外使用的称呼，自然也是第一次被阿部听见。此刻，依然是学生身份的他这样喊着自己，无端多了几分危险而微妙的意味，好似正温柔吐着信子的蛇。
支吾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回应的话，三桥索性转过身来，用唇舌堵住了他的嘴。彼此的气息在黏腻的情意间流转不停。
风声通透。屋子里的气氛已陡然缠绵而去。
周末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迅速，好像有谁偷偷拨快了秒针，让阳光也偏离自然规律，加快了下沉的脚步。
当两个人都在各种意味上饱食餍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被拉上了窗帘的卧室显得有些昏暗。一束摇曳的光线从缝隙间偷偷地溜进来，打落在白色的墙壁边缘。
出卧室之前，阿部特地为三桥掖好了被子。然而，他走出房门没多久，睡相不安分的小动物就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薄棉被柔柔地覆在皮肤上，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半边光洁的肩头。
阿部走到餐桌旁倒了杯水，拿起手机，瞥见了Line上正热闹着的西浦棒球部群聊。
自从田岛悠一郎大学毕业成功签约职棒球团后，优异的赛绩和开朗的性格让他成为了备受媒体瞩目和宠爱的新星。大家也仍如往日一般，边为他的比赛应援，边打趣他的各路采访——他们都知道，对于因为不由自己做主的球团选秀而远赴北海道的田岛来说，西浦棒球部的存在，将是他在异乡为梦想拼搏的心灵支柱之一。
许是感受不到熟悉的体温，浅眠中的三桥很快醒了过来。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沙发上的阿部嘴角噙笑，便微微侧身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昨晚News 23播了一小段悠一郎的专访。”阿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三桥，“刚才孝介发到了群里，你看看。”
被录下的节目里，赛场上那个机敏而冷静的年轻球员，在赛场外就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带着灿烂的笑容扬言“要一辈子打棒球”，为如今的职棒界注入了一股仿佛来自高中棒球的青春洋溢的能量。
“悠君、真的很厉害呢……进球团、还不到两年，就已经这么耀眼了。”三桥轻轻地靠在阿部肩膀上，“希望、他在那边，真的能够开心地打棒球，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听出三桥后半句的言外之意，阿部翻了一下脑海的记忆，很快找到了相关信息：“修学旅行时和你们一组的那个女生——他直到现在都还是认定她，对吗？”
“嗯。”三桥点了点头，“只是……他说，他不可能放弃棒球，所以、他会用足够的耐心，去等她、做出选择。”
比起青葱岁月的相恋，成年人的爱情似乎总要复杂几分。
现实的压力、前路的分歧、理想的距离……全都在成长过程里日渐清晰起来。面对这一切，所需要的是更加稳重的思虑，而非年少时一往无前的冲动——哪怕是当年纯真无忧的少年少女，终究也会有彻底明白这些的那一天。
“要是、高中的时候，我能够早点察觉、就好了……”三桥垂下了目光，“这样的话，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就可以、赶在森原同学提出按身高搭档的建议之前，先把悠君和宫川同学、凑在一起，让他们……至少都能够、拥有这份独一无二的回忆。”
阿部伸手揉乱他的发，然后稍稍用力抬起了他的下巴：“坏习惯又来了，不要老对着无法改变的过去耿耿于怀。”
“唔……知、知道了。”
“错过的这个典礼，迟早会在未来变成另外一种样子还给他们的。”
闻言，三桥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隆也君、偶尔也会说出一些……感性的话呢。”
难得听见三桥敢于打趣自己，阿部嘴角笑意更盛，不禁回想起了两人相识没多久自己就在汹涌的情绪驱使下对他说出第一句“我喜欢你”的那一天。
于是，他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右手，抚过指节上经年的茧子，以及那份温度里跳动不息的心意。
他们或许是极幸运的。从十六七岁一路走来，光阴曾为他们撒下多少眷顾，才得以让这条时间之河安然流淌，不致惊涛骇浪。
前路未辨顺逆，不知晦明。
而这一腔剖心置腹的爱意将会继续成为他们最柔软、最有力的盾牌。
TBC.
（修订于202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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