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时之河》（阳和篇）
【大学三年春·阳和】
过了料峭的初春，万物条秀，气清景明。
新一学年又在温暖的四月里到来了。
升入三年级之后，阿部隆也和三桥廉都将搬进以文寮的单人间——六畳的大小，虽不宽敞，但还算舒适。
只是，被随机分配的两间新寝室相比之前距离更远了些，也不在同一层楼。所幸，这点距离在单人间的优势面前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两人提前了近一周回到学校，为宿舍搬迁做好准备的同时，也为新一届东北地区社会人与大学棒球对抗赛投身队伍的集体训练之中。
搬寝室当天，曾在不久前目送毕业生们离去的房间陆续迎来了新的住客。
舒适的东风顺着敞开的门窗穿堂而过。仲春的阳光静静地铺洒在以文寮的外墙上，照亮了房间里忙碌的身影。
摆放好最后一件物品的时候，不善整理的三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思也不由得飘到了下午的社团训练中。
“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继续和隆也君搭档首发……会不会再遇到去年JR东北的柴崎君……正式开学之后，有没有厉害的新投手加入呢……”
他盯着桌面，径自想得出了神，没有留意到一位“不速之客”进了自己的寝室，还反手把门轻轻掩上了。
“……廉。”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三桥的思绪。他一转身，便迎向了一张正不断放大的清俊脸庞。身体被轻轻推着抵住了后方的桌子。一阵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让彼此交织的气息瞬间升了温。
三桥下意识地闭了眼，直到双唇分开的间隙，才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下，低声嘟囔：“……吓、吓到我了。”
听着这一声小小的“埋怨”，阿部却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亮晶晶的笑意，顿时心下一动，拦腰抱住他，重新吻了上去。三桥微微仰起头，伸出双臂轻轻揽着他的脖颈，在盘桓流连的亲吻中再次阖上了眼。
户外的春日懒洋洋地挪了几分位置，屋内的两人才慢慢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时，三桥已经整个人被推坐到了桌上，双手搭在阿部的肩膀上轻轻喘着气，双膝也被对方紧靠而来的身躯分开在了两侧，脚尖堪堪触地。
相隔近一个月未能单独相处，阿部看着他被吻得有些犯迷糊的模样，忍不住生出了更进一步的念头。只是，球队训练在即，阿部不致本末倒置，亲了亲三桥的脸颊后，便将他从桌上揽了下来。
“待会儿一起去吃午饭。学校食堂还没开，有什么想吃的吗？”
三桥维持着手臂的位置，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阿部的外套，歪了歪脑袋：“上个月、考完试之后，在公交站旁边那家牛舌，我、我还挺喜欢的。”
“好。”阿部应了一声，随即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了起来，“不过，你还继续这样搂着的话，我就不能保证……我们来得及去那边吃了。”
这番话让三桥一下子通红了脸。他别开眼神，支吾着慢吞吞地收回了双臂。阿部这才松开了怀抱，替他整理好被自己弄皱的领口和衣摆，然后和他一起走出房间。
吃过午饭后，两人重新回到宿舍，带上装备出发前往球场。
经过假期的一番修整，场地整洁亮堂了许多。早已换好衣服的鸣堂站在球场门口，看见他们，高兴地打了声招呼，随即拍了拍阿部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接下来这一年，我可要多多仰仗你啦！”
面对前辈溢于言表的欣赏之意，阿部不卑不亢地接下，回以一笑：“这句话该我说才是，鸣堂队长。”
作为当年第一个主动朝新入队的他们打招呼的前辈，鸣堂立是新一届大四队员中最没有学长架子的一位，平日里活泼善谈、广结人缘，关键时刻却魄力十足、不怒自威，加之实力可靠，能胜任多个守备位置，打击率也相当不错，三年级时和作为经理的彩野真夏一同被委以副队长之职，协助时任队长河合和己带领队伍稳住了联盟前三名的成绩。
监督选择让他接任队长之位，几乎是众望所归的事情。至于空出来的副队长名额，监督则给了三年级队员中唯一的捕手阿部隆也。
不同于轮转频率较高的投手，捕手的人选相对较为固定。如无特殊情况，正捕手会在每一场正式赛上首发并全程蹲捕，其余捕手则只能在牛棚协助热身。而阿部隆也除了一年级时仅在新人赛上登场之外，从二年级春天开始就不止在T大首次参加的社会人与大学棒球对抗赛上首发，也拥有了出场联盟赛的机会。在监督这般赏识和栽培之下，他刚升上三年级，便俨然已是接任了河合和己的正捕手之位。
今年的对抗赛，他依旧出现在了首发名单中。只是，与他搭档的先发投手，却不再如去年一样是三桥廉，而是四年级的藤井阳纪。
“从高中一直搭档到大学，像三桥那样的乖乖投手，应该很依赖你吧。”藤井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回想着刚才监督公布首发名单时候的情景，忍不住朝身旁的阿部调侃道，“被我抢走了你，看上去怪可怜的。”
“前辈放心，抢不走的。”正在思考配球策略的阿部分出了一半注意力回应对方的话，不忘留出余裕看了眼另外一边正努力地和二年级后辈捕手沟通着的三桥，“他应该会作为中继投手上场。前辈不用顾虑，尽全力投球就好。”
藤井原以为阿部不会像同年级的队友一样陪他开这种玩笑，却不曾料想他相当自然地回答了一句“抢不走的”，听上去不知是故意帮腔还是认真回答，反而有种微妙的感觉。
“……哎呀，监督还真是让我做了个‘坏人’啊。”藤井打趣了一声，没有深究，笑着结束了话题，“开始练习吧。周末的比赛，我可不能在换投的时候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小可怜呀。”
阿部戴好防护面罩，蹲下身去，默念着监督交代的藤井投球练习清单，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一旁深灰色的砖墙上。在墙根处被岁月扯开的细小缝隙里，长出了一株幼嫩的草芽，正朝着外面太阳所在的方向伸出了青翠的茎叶。他神色微动，旋即重新聚精凝神，喊出声来：“第一球！”
不远处的三桥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很快就又被面前的后辈唤回了注意力。
“前辈，暗号我都记住了。”
“啊，好、好的。”三桥点了点头，“那、接下来，请多多指教。”
他握紧了手里的球，重新将精神集中起来，双眼映出了从墙外散落进来的熠熠日光。
当晚，结束训练并吃过饭后，已将近八点。两人坐上公交车准备返回宿舍区。
久违的高强度集体训练，难免让人有些疲倦。三桥坐在座位上，已经隐隐感到了困意，正欲闭目养神时，有两位新乘客上了车——似是一对母子，正互相低声谈笑。
这样的组合让三桥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将原本有些沉重感的眼皮重新撑了起来。借着前排座椅的遮挡，他伸出右手，覆在身旁之人置于大腿侧的左手上，轻声问了句：“年前、那件事……怎么样了？”
感觉到贴近手背的温度，阿部回过神来，将掌心上翻，回握住了他的手。
“暂时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她没再提起这件事，也没告诉我爸。看上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充满未知的焦灼感与回归平静的安定感，矛盾却又和谐地环绕着心绪。阿部收紧了手掌的力度，还没想好往下说些什么，便听见三桥忽然提道：“这次、放假回去，瑠、瑠里和叶君，也都……都知道我们的事了。”
听罢，阿部竟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反倒松了心弦，起了些玩笑的兴致：“他们俩的反射弧也太长了。我还以为那年我忍不住跑到群马看你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
“不、不全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这次、是我自己说的。”
“照理来讲，离开关东读书这个行为不太符合你的性格，他们应该早就追问过，并发现我和你在同一所学校。”阿部不假思索，一语中的，“要么是猜到了但假装不知道，要么是猜不到而从你的感情状况下手。然后，因为年前发生的事，所以你也干脆选择了坦白，对吗？”
整件事情被阿部简单几句话就概括了个七七八八。三桥眨着眼睛，愣了半晌，才“嗯”了一声，低头笑了起来：“隆也君、好厉害，就像是会读心一样。”
“我要是会读心，你一开始就不用那么害怕我了。”阿部轻轻地捏了捏他柔软的指节，“说回来，听你的语气，应该是没有遇到为难的情况。”
“嗯，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幸运得甚至有些……不像真的了。”
“是真的，因为你值得——不仅这份幸运。”
阿部转过头，笃定地看着他，却将话语止在中途，没有说出后半部分。
那是他想要在拥有足以相匹的不惧风浪的自信和掌控人生的底气之后，以最认真的心意给予对方的一份承诺。
夜幕下，街景渐次远去。
公交车的引擎声低鸣回响，为这段私语筑起无形围墙，掩住了其间隐秘流转的情意。
他真切地希望那一刻能够早些到来——
就像是暮冬时分载雪的枝桠对于阳春和风的渴盼。
〖大学三年春·阳和·END〗
（修订于2022.9.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