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蝉不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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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冬·升学】

（下）

毕业典礼后的第二天，便是T大放榜的日子。

 

午后两点多，正是一天当中最温暖的时刻。

客厅里，玲一和尚江守在笔记本电脑前，一同紧张地等待着。三桥廉攥着手机坐在他们旁边，感觉心脏在一秒一秒的缓慢流逝中跳动得愈来愈快，近乎要跃出胸腔。

 

学校官网的页面被一遍遍地刷新。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

终于，当数字时钟从14:59变成15:00，十个学部不同颜色的跳转标签出现在了眼前。

 

 

三桥所报考的教育学部在普通入学选拔阶段只招收60人。虽然数量相较于其它学部而言并不算多，但是当60个九位数的准考证号码一并罗列在眼前时，还是带来了一刹那直奔视网膜的冲击感。

不过，未等三桥平复下心跳去寻找自己的准考证号码，一旁的尚江就已经激动地抱紧玲一的手臂喊出了声：“有了有了！我看到了！！”

“在哪里？！让我对一下——”玲一颤抖着手指将屏幕上其中一排九位数字从头到尾仔细地比对了一遍，“没错！就是廉的号码！！”

下一秒，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一起抱住了还处在愣神状态中的儿子：“廉！你真的是太棒了！！”

 

在父母温暖而自由的怀抱里，三桥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才慢慢地从“考上了”这个事实中重新启动，涌出了难以言喻的万千思绪，让他急速跳动着的心脏被某种膨胀的情绪挤得隐隐作痛——疼痛中，是终于得偿所愿的踏实和喜悦。

 

 

 

与此同时——

阿部美佐枝看了看厨房里的挂钟，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点了，已经公布了……”她做了两次深呼吸，稍微将加速的心跳缓和下来，“没问题的！一定会是好消息。等几分钟，就上楼看看吧。”

 

二楼的房间里，电脑浏览器的标签页停留在经济学部和教育学部并列的状态，不再有动静了。

阿部隆也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打开的聊天窗口，用双手缓慢而郑重地打下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他关掉了显示器，站起身走出房间，正好在楼梯口和母亲对上了视线。

“妈。”他唤了一声，露出了笑容。

美佐枝悬在半空的心瞬间就安稳地落了地。她没有多问什么，顺势也笑了起来：“今晚做顿大餐庆祝一下！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去买。”

 

料峭的初春寒风在午后温暖的日光中匿了迹。崭新的路途终于在他们面前徐徐铺开。

 

 

*

 

 

从放榜日之后的第三天开始，连续四天都是入学手续的办理时间。

在两人再次抵达仙台的时候，空气中还回荡着冬季的余寒。城市里的冰雪也正处于融化时期，更加剧了体感上的冷意。

因为高中的毕业典礼和离校手续已经完成，眼下没有其它要紧事，他们便无需在当日一早一晚来回赶路。两人下榻的酒店与学校相距不远。出门后沿着青叶路步行至大町西公园站，再坐两站地铁就能抵达经济学部和教育学部所在的川内校区。

 

办理好各自的入学手续后，两人重新会合，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借此机会游逛整座校园——从教学研究楼到附属图书馆，从植物园到百周年纪念会馆——在这个充满了陌生景色的地方，仿佛只要拥有身边这个人，一切未知都褪去了冰冷的外壳，露出新奇而有趣的一面。

不远处，青叶山平缓的顶端还积着厚厚的雪，近乎要和天空的颜色融在一块儿。三桥廉望着那片灰白之下的深绿色丘陵，微微出了神，直到一旁的阿部隆也在僻静的小径上握住了他的左手。

“……在想什么？”

“啊……”三桥立即回拢了思绪，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指尖的茧子，“好久……没有站在投手丘上、投球了……不过，想到终于考了进来，能够继续、和隆也君搭档，真的、很开心！”

“嗯，我也很高兴。”阿部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节，“接下来的四年，联盟战、神宫大会、全国选手权……有什么目标吗？”

“目标……如果是全国第一的话，就要、和大家互相竞争了。”

“没错，未来的赛场上，我们和他们就是对手了。”阿部自信地笑了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还挺让人期待啊。”

“嗯！”

 

 

 

 

当晚，夜幕降临后，一阵雨夹雪随着天光退色落入这座城市，濡湿了寒冷的空气。

先洗完澡的三桥廉随意地擦了擦头发，斜靠在床头上，看着窗帘间隙里的玻璃上一道道不规则的雨痕，听着旁边浴室中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只觉得先前几个月来自己所欠下的睡眠债，正在逐步逼近勒令归还的期限。

无穷无尽的困意侵入脑海肆意指挥，很快就牵扯着神识埋进了万顷的黑暗。

 

当阿部隆也走出浴室的时候，三桥廉已经靠在床头板上睡着了。浅栗色发尾缀着的水珠一点一点地缓慢滴下，沿着脖颈迅速滑落，洇进了衣服领口的布料里。

阿部有些无奈地笑了，转过身回到浴室，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中拿出吹风机，然后爬上床把三桥轻轻地揽在怀里，将机器调节为热风的最低档。细柔的湿润触感从指缝漫过手掌，低缓的人工暖风从发间拂过手背，在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刻，无从防备地撩拨了他的心弦。

 

矇眬之中，三桥感觉自己被熟悉的暖意包围住了。一阵轻柔的熏风吹过头发，舒服得就像是南国的阳春时节。

慢慢地，风停住了。并未因此而消逝的暖意沿着不再流动的空气攀上身躯，渗入了血液之中。

窗外的寒雨不再与他有一丝干系。他沉浸在这沁人的温暖里，只觉方才被风稍稍扰散的睡意又再度凝聚起来，直到一股更加炽热的气息伴着柔软的触感袭向脖颈，带来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通向四肢，一举将脑中的困倦扫去了大半。

 

“唔……嗯……”三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昏黄的床头灯正静静地亮着，身后的怀抱里满是自己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抱歉，弄醒你了？”阿部在他耳边轻声问着，当目光投落于刚才被自己亲吻过的白皙脖颈时，忽然听见内心的感性因子正低唤着些什么。

“没、没有……”三桥摇摇头，将手覆在对方环住自己腰身的小臂上，笑了起来，“已经、不困了！”

“头发都没擦干就睡着了，还说不困。”阿部伸手插入浅栗色的发丝间，仔细确认着是否还有残留的水分，“当心着凉。”

他深知这半年来，三桥为了和自己考上同一间学校，怀揣着“四当五落”的信念而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关于升学的一切几乎已尘埃落定，就像是当年西浦第一场夏季县大赛的雨中鏖战结束后一样，这具身躯毫无保留地燃尽了所有力量，亟需一段彻底休养的时间。

于是，他压抑住心里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将思绪摆回到理性之位上：“早些休息吧，今天也算是奔波一路了。明早可以睡到自然醒，我们下午再出发。”

“嗯，好……”三桥低低地应了一声，想要转身抬眼看他。蓬松柔软的头发轻轻蹭过了阿部微红的脸颊。

只是，浓重的困意似乎没等三桥从阿部的怀抱中离开，就已铺天盖地般重新笼罩了脑海。迷迷糊糊间，他转身转到一半，在疲倦的裹挟下失了力气，不禁倚靠着熟悉的宽厚肩膀，很快又阖上了双眼。

阿部静静地搂着他，维持着最初的姿势没有再动，直到三桥的呼吸节奏完全和缓下来，才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平在床上。

 

“……谢谢你，廉。”

窗外的夜雨终于在迟来的春风里渐渐消退了凛冽的寒气。两个少年相互依偎着，沉入了好眠的梦。

 

他们无法预言，未来的时光长河将会泛起怎样的波澜。

不过，当两个人走进彼此的生命之后，即使前路苍茫寂寥，也再不会感到孤独。

 

 

〖高中三年冬·升学·END〗

〖时之河·高中部份·END〗

 

（修订于2021.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