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时之河》（衷肠篇）
【高中二年冬·衷肠】
漫漫长冬盖雪，而情人节的存在就像一场烈火，让万千或明或暗的爱意灼烧融化，变作情书的字句，变作巧克力的浓香，变作眼神中掩藏不住的粼粼波光。
结束晨训回到课室里的时候，曾经在去年情人节颗粒无收的田岛悠一郎收到了上高中以来的第一份义理巧克力。
只是，他此时的思绪几乎都被某个念头所攫住，让他无暇去关注这一突破性的收获。
自从在去年的圣诞节聚会上加剧了某个猜想之后，他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谈及此事。
三桥廉隐约展露出来的不安，阿部隆也当众承认的喜欢，以及这两个人相处时某些不同往日的亲近，都在让他一步步拨开覆盖于真相之上的纱幕。
对于这个秘密本身，他没有任何的偏见与排斥。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两人的关系里自相遇起便不断缠绕至今的、名为“控制”的藤蔓——尤其当他在早晨训练时再次听到阿部对于三桥收巧克力的叮嘱之后。
于是，在上午的最后一个课间里，他边吃着便当边和对方提出了午休时间去楼顶聊天的想法。三桥虽然没有意见，但明显多了几分局促。
一旁的泉则又惊又疑，双眼来回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心想：“大冷天的跑去那里聊天？今天可是情人节啊，确定不会撞见什么尴尬的场面吗？而且为什么不带上我——”
这时，田岛认真地看向他，问了一句：“孝介，可以麻烦你帮我们保密吗？”
经由日夜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让泉迅速读懂了那道目光里的信任与承诺。他随即放下了心里的小纠结，点了点头。
随后，田岛开始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慢慢将三桥胡乱翻飞的不安心绪抚平下来。泉托着腮看着他们，视线触及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的浜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就到了午休时分。
果不其然，田岛和三桥两人前脚刚走上楼梯，阿部后脚就走出七组的课室，朝着九组走了过去。
“……他们俩呢？”阿部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泉和浜田待在这里。
“不知道，一下课就跑了出去。”泉耸了耸肩，状似自然，“可能因为早早地吃完了便当，所以就跑去小卖部买面包了吧。”
“毕竟冬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吃很多东西啊。”浜田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待会也准备去小卖部买点吃的，阿部你要和我一起下去吗？”
“噢，也好。”
看着两人离开课室的背影，泉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对田岛的想法有了一刹那的心绪明通。
学校天台上此时空无一人，只有凛冽的寒风不轻不重地吹过，猎猎作响。
田岛把三桥带到了挡风的墙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廉，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要担心，也不用害怕。”
三桥心下一颤，但出于对田岛的信赖，还是努力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那我就问了——”田岛试图用平日里聊天的语气开了口，“你是不是和隆也在交往？”
那一刻，三桥只觉得心跳骤停、血液凝结，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廉，不要怕！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的！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田岛抓住了三桥的肩膀，“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想明白了，再继续走下去。”
得到田岛的承诺，三桥立刻就安心了许多。但是，随之而来的后一句话让他一时有些疑惑。
“……想、明白？”
“你觉得，你现在和隆也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吗？”
“啊……对、对等？”
“比赛的时候，你们确实搭档得很好。可是平时呢？除了关于投球的事情，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敢反驳他？然后还对他的一切要求百依百顺，甚至习以为常？”
三桥惊愣地看着如此认真严肃起来的田岛。
“你认为他对你的那些保护、限制都是重视，是因为你喜欢他、信任他，所以把他所有的行为都往好处思考。而且——啊，抱歉，我提一下三星的事情——你初中的时候被捕手忽视，而来到这里之后，隆也给了你足够多的关注和在乎，所以你就认为他对你很好，从而安心地信赖他，乃至现在……和他交往。
“我承认他确实是很重视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在某些时候做的事情已经不在正常范围里了……他对你，控制的欲望已经出界了。尤其是去年你受伤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大概除了训练和睡觉之外就没有一秒是不盯着你的。我明白其中也因为他觉得你受伤是他的责任，可是——每天早晚都要接送你，训练中途的休息时间也要和你待在一起，还要你给他详细交代在分开的时间里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开始交往的吧？”
“啊……嗯。”三桥还没能够完全消化掉对方的这一番长篇大论，只好暂时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时候，虽然我有想过提这件事，但是受伤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让你很消沉了，我不想再添乱，而且我不知道你们交往了，就想着……算了，隆也毕竟是你的捕手，他的这种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更何况你的状态正在稳定恢复，我就把这事放下了。”田岛眨了眨眼，有意地放缓了语速，“然而，作为队友和作为情侣，是完全不一样的关系——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希望你能够想明白的事情。”
三桥慢慢地垂下眼，目光有些无所着落：“因为……要继续走下去，对吗？”
“对。也许现在说出来有些伤感，但……等冬天过去，很快就是我们最后的夏天了。夏天结束后，你们要面对的，就是另外一条更远的路。”说到这里，田岛忽然问了一句，“交往期间，他没有强迫过你做些什么吧？”
“没、没有！他……他会听我说的。”三桥连忙摇了摇头，“之前、没有再接送我，就、就是因为我主动和他提了……”
“这样啊……”田岛稍微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午休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就好，至少说明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问题……是指、刚刚说的，那个吗？”
“嗯，我希望它不要埋藏在你们的关系之中，变成没有人察觉的定时炸弹。”田岛扶住他的肩膀，弯起了眉眼，“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走下去。”
那一刻，在冬阳照耀之下，面前少年的笑脸所带来的暖意犹如熏风般扑面而来。
“……谢谢你，悠君。”
三桥不由得地想，能够来到西浦高校，能够遇上这些美好而温柔的人，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好啦！轮到你了！”这时，田岛恢复了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刚才我说了那么多，现在该是轮到廉你啦！”
“诶？什、什么？”
“和我说一下你和隆也的事情吧，我挺好奇的。——话说，你们俩算不算违反恋爱禁令了？虽然当初提议的时候，我好像只考虑到了小百监督和女生们……”田岛睁圆了双眼，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嘟起了嘴，“其实……我本来是想等你主动和我说的，因为我担心这样追问你的话，你就又会乱想了。”
“对、对不起……我怕、怕你知道后会、讨厌我……”三桥低下了头，“悠、悠君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廉，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些这样的话了，我会很伤心的。”
“呜……对、对不起……”
“没事啦，我也不算是早就知道吧。一开始往这方面猜了一下，因为……去年秋大和武藏野第一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他亲你的手了，但是看得不是很清楚。我怕和之前花井那件事一样是个误会，所以就一直没提。”田岛回想了一番，“后来进一步确定，是去年圣诞节。那个时候隆也居然直接承认说有喜欢的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而且我猜……旬或许也察觉到了。”
“诶……旬、旬君？”突然听到可能会有第二名知情者，三桥又忍不住僵直了身子。
“他从小就和隆也一起生活，肯定会比我更加了解他。”田岛用笑容安抚了一下三桥，“不过放心，旬的性格你也清楚。而且你看，这段时间不都挺正常的嘛。他肯定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讨厌你的人。”
“……我、我明白了。”
“好啦，说回你和隆也吧！——你们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交往的？我记得他在聚会上说的是夏天？”
“啊……是、是和桐青比赛、那天……”
“就是他背着我们偷偷跑去看你的时候？！”
“嗯……”
“他先告的白？”
“嗯……”
“你直接就答应了？”
“嗯……”
“亲亲了吗？”
“啊？”三桥被这忽然突入三垒的问题给吓了一跳，猛地羞红了脸，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如同蚊蚋般小声回答，“那、那天没有……后来、才……”
“哦哦！”田岛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随即低缓了声线，说道，“廉，刚才一开始我太过严肃……吓到你了，抱歉。”
三桥摇了摇头，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没事的，是我、要谢谢你，悠君。我会认真去考虑的。”
“嗯，好啦，不待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去一趟小卖部买点吃的吧！”田岛笑着转过身，准备走向天台的铁门，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停在了原地。很快，铁门被推开，阿部隆也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喔，中午好呀隆也！”田岛扬起了一如既往的笑脸。
“啊……隆、隆也君。”看到来人，三桥有些惊讶也有些慌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廉你穿够衣服了吗？”
“嗯、嗯！有的！”
“我们刚在这里聊了一会儿。”
“在今天？”
“啊哈哈——临时兴起，正巧撞上这个日期而已。”田岛挠了挠头发，很自然地接道，“你是不是有事找廉？那我就先自己过去小卖部啦。”
他摆摆手，笑着走下了楼。
与此同时，九组的课室里，浜田趴在桌子上一脸纳闷：“阿部那家伙怎么这么厉害，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没事，他们那边已经结束了。”泉看着手机里新传来的私聊消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一趟小卖部，待会儿回来。”
“诶，刚才怎么不一起去……难道又有我不能听的事情吗？”
“哪里来的‘又’啦！”
天台上，在田岛离开了之后，阿部朝着那只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小动物招了招手：“廉，把手给我。”
三桥立刻走上前去，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被对方握在掌心。
“……嗯，还挺暖的。”
“我一共、穿了四件衣服！”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啊，那个……”三桥低下了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同时拼命思索着要怎样和他说明，结果下一秒就被阿部用空闲的那只手直接抬起了下巴。
“向前看——他说了什么？”
“他、他……”这时，三桥突然灵光一闪，坦白了一部分事实，“悠君、问我……我、是不是在……和、和你交往……”
听到这件事，阿部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怎么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在去年圣诞节聚会上遵守游戏规则而认真坦白的行为太过实诚，以至于当晚回到家之后就被弟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了。
“嗯，然后呢？”
“我……承认了。然后，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表现出、讨厌的样子。”
“……你之前一直在担心这个？”
“因、因为，我……我不知道……”
三桥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眼睛里开始晃动着细碎的水光。此时此刻，在那一声“我不知道”后面所埋藏着的顾虑，如同一颗石子落入他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于是，阿部紧紧地握了握三桥的手，随即将语气放柔下来，结束了话题。
“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嗯，好。”
被对方牵着手走下楼梯的时候，三桥回想起了田岛的那一番话。
——夏天结束后，你们要面对的，就是另外一条更远的路。
——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走下去。
他不由得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无声地传达出了一个答案。
感受到指骨上传来的力度，阿部停下脚步，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转过了身。未相握的另一只手伸入了他细软的头发间，轻轻往下按着，直至彼此双唇相触。
寂静无人的楼道间，唯有那些隐匿在背光处的细小尘埃看见了这两个少年的亲吻，记下了这一份紧紧相连的温暖爱意。
〖高中二年冬·衷肠·END〗
注：
1.在漫画165、166话，三桥在高一情人节时收到过3份义理巧克力，而阿部和田岛没有。当时，阿部特地对三桥说了一句“你有认真拒绝别人给的巧克力吗”（指的并非巧克力本身，而是背后所可能代表的“喜欢”）。三桥则单纯地觉得，女生们送自己巧克力就像是在上学路上给猫喂木鱼花www
2.阿部抬三桥下巴的动作和台词灵感来源于漫画130话崎玉二战的开头。因为这一幕，当时微博上阿部有了个新外号“撩廉狂魔”hhh
（修订于2021.7.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