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时之河》（花开篇·上）
【大学一年春·花开】
（上）
初春的宫城，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两人出发返程的那一天午后，料峭的寒风也体贴地放缓了脚步。
然而，就在回到埼玉的当晚，早早入睡的三桥廉从半夜开始异常发热。三十九度的高温几乎将所有意识都烧成了一团灰烬。他艰难地翻身下床，踉踉跄跄了一路，费尽力气才走出房间，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三桥尚江连忙漏夜开车将儿子送去了离家最近的私人诊所。
值班医生对他诊断的结果是精神过度紧绷后的突然放松与身心积攒多时的疲惫所共同引发的机体防御反应。幸好三桥年纪还轻，又有着长期运动的基础，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便可很快恢复。尚江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给丈夫打了个电话。
从睡梦中被铃声惊醒的三桥玲一听闻此事，知晓眼下临近学期末，正是妻子工作最忙碌的时候，便在凌晨直接从群马驱车赶来埼玉，将儿子带回了本家照看。
当三桥廉彻底退烧的时候，已经是回到群马之后的第二天上午了。
他的脑袋里挤满了混乱不清的浆糊般的思绪，仿佛这场高烧把所有神经都熔成了一团，让末梢的信息无从辨识。
瑠里进房探望时，正好遇上他醒转过来，摸索着在找自己的手机。
“它又不会跑，先把水喝了再看。”瑠里早他一步把手机拿了起来，然后把水杯递了过去。
“唔……知、道了……”
干涸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三桥小心地啜了一口温热的水，感觉有些缓和了。
瑠里偷偷瞄了一眼锁屏界面的未接来电提醒——因为重叠了好几条，所以没有显示来电人姓名——有些好奇是谁打来的电话，不由得暗暗揣测自家表哥的表白计划是否已经成功，于是边将手机还给他边故意说了一句：“快给人家回个电话吧，不然可要担心死了。”
“瑠、瑠里！”再怎么迷糊，三桥还是听明白了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顿时想起自己在她面前半承认过的恋情，不由得有些羞赧，“那个，别、别……”
“放心，我不会随便乱说的。”瑠里笑了笑，往门外走去，“我去厨房帮你煮粥，你们慢慢聊。”
目送她离开之后，三桥垂下眼，重新打开手机，看着未接来电页面上的那个名字，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让胸腔里的跳动变得又快又疼。
他按下了回拨键。在等待连接的过程中，电流声听起来似乎比往日更加粗重。很快，就有一个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廉！”
不过是两天时间的断层，却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场阔别。
三桥张开口，缓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隆也君……”
听到回应声，电话对面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音量也随之小了下来：“你……现在怎么样了？退烧了吗？”
“嗯，退了……对不起，一直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消息……”
“笨蛋，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阿部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只觉得悬在心脏上的巨石终于消失不见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那作为补偿，让我去群马看看你。”自从让母亲美佐枝帮忙联系上三桥尚江，从她那里得知事情始末之后，阿部隆也就有了这样一个计划。
“诶？”三桥廉一愣，仍残留着晕眩感的脑袋还没能转过弯来。
“反正不远。”阿部站起身来准备收拾东西，“还是说，你不想我来？”
“不、不是！”三桥连忙摇头否认，“只是，万一传染给你……”
阿部笑了一声：“又不是流感，不会传染给我的。”
“噢……那、就好……”
“最近换季，要注意保暖。刚退烧，记得多吃点清淡的。”
“嗯，明白了。”
挂了电话，阿部隆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他很了解三桥的体质，也从宫城那晚的征兆料想到如今的状况，但是当突然无法通过日常联系的媒介接收到回应的时候，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未知”的可怕之处——就像二年级夏天那场刻骨铭心的意外一样。
所幸，三桥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阿部把心神稳定下来，走出了房间。
“我出一趟门，大概晚上回来。”
这日，父亲在上班，旬则在学校训练，只有全职主妇的母亲和自己留在家里。阿部朝着客厅里的美佐枝知会了声，走到玄关准备穿鞋。
“好，路上小心！”
对于这个即将升入大学的大儿子，美佐枝决定不再像以前一样管教约束了，因此也没有多问，嘱咐了一句之后就随他自由了。
街道上还有未散的寒意在游荡着，不过逐渐拉长的白昼确实是带来了可感的回暖。
阿部把外套的拉链往上提了提，忽然听到了口袋里传来的消息提示音。他边往前走边拿出手机查看，发现是三桥发过来的路线指引，不由得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敲下了回复：“好，知道了。等我。”
只身一人去往不熟悉的城市——这样的事原本并不与自己的性格相合，然而却因为有了挂念的终点而显得那么稀松平常了。
他坐在车上，面对着窗外流淌而过的景色，虽然目光无所着落，但其中的温柔却历历可见。
当得知阿部隆也要过来的时候，三桥瑠里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忍不住主动提议去车站接他。三桥廉心系着孤身过来的那个人，下意识地答应了，并没有察觉到她更进一步的意图。
估算好时间，瑠里叫了家里的司机，准备开车出发，恰巧在大门撞见了邻居叶修悟。
“啊，三桥，”他向瑠里打了声招呼，“廉怎么样了？”
“已经退烧了。”她摇下车窗应答，忽然灵光一闪，补充了一句，“待会儿阿部君要过来。我现在去车站接他，你要不要一起？”
叶有些疑惑：“阿部？为什么？”
“可能……因为担心吧。”瑠里垂下了视线，似乎并不确定，“你如果不想去就算了。”
“去，反正我本来也是想看一下廉，待会儿正好一起。”叶边说着，边拉开门上了车，“你叫上我，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和他没话说？”
“就你多话。我只是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神神秘秘的样子……话说，这三年你去看了西浦那么多比赛，如果不只是为了廉的话，该不会是对他——”
“打住！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问一下而已。毕竟他是廉的搭档，和廉又那么熟。”
“进了大学之后，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男女共学了。想谈恋爱自己去找！”
为三桥家做了十多年司机的藤丘平稳地驾驶着轿车，听着这一对与自己孩子年纪相仿的青梅竹马一如既往的拌嘴，不由得默默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TBC.
（修订于2021.9.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