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时之河》(巡世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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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在重修过程中增补剧情较多,为此分开上下两节)


【第二十三年·巡世】

(上)

春天,是毕业的季节,是学年的开端,也是新一轮四时流转的始初。

 

大学院入学手续的办理时间比本科学部的还要早几日。彼时,仙台的冰雪正处于融化时期,给整座城市带来了连绵不绝的清透寒意。

他们第一年来到仙台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青叶山仍在积雪中沉睡。整座校园被笼罩在了冬春交际的静谧之中。

 

直到三月底的毕业典礼结束、四月初的入学仪式开启,春意才彻底浓郁起来,在潺潺流淌的广濑川边绽放着一簇簇粉樱。

为间隔年计划行程的时候,三桥廉特地将出发时间推迟到了新学年开学后,并将起始站定在宫城,拖着行李箱陪阿部隆也来到仙台,看他穿上笔挺的正装,再一次成为了T大的新生。

 

惯例的校长致辞、学生代表发言、校歌合唱等环节结束后,便是大半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各个社团的迎新宣传也吹响了热烈的号角。

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校园中。崭新的青春气息让这座百年老校不断焕发着鲜亮的光彩。

“啊,立牌、在那边。”这时,三桥指了指不远处白底黑字、高逾两米的入学仪式立牌,侧头看向阿部,“隆也君、去拍一张吗?虽然、本科的时候拍过了,但毕竟年份不一样,留个纪念、也好。”

“嗯,那你和我一起拍。”阿部搂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低地补了一句,“……以新生家属的身份。”

扑在耳廓上的气息烫得双颊直升温,变作通红一片。三桥看着那张眉目带笑的脸庞被挺括的西装衬托得愈发俊朗,在他毫不吝于表达的爱意中心神骀荡,欢欣地应了一声“好”。

 

帮两人拍照的是排在下一个准备上前留影的女生。她纯真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惊疑和探究,满满的都是对大学新生活的好奇与期盼。

阿部接过她还回来的手机,表示了感谢。一旁的三桥又郑重其事地补了两声“谢谢”,逗得她唇角弯弯,掩嘴失笑。

竖向拍摄的照片里,线条流畅的深灰色西服套装将阿部长年训练的运动员身材勾勒得更加挺拔,一头不乖顺的黑色短发在那双下垂眼的笑意中也柔和了棱角;被他揽着的三桥虽不是新生,但也穿上了契合时宜的休闲西装外套,内搭针织背心和白色衬衫,配上腼腆的笑容,乍一看就像是身着制服误入此处的高中生。

气质迥异的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不显一丝局促,反倒格外和谐。舒适的熏风中,还有数瓣早樱被定格在画面中,更添了几分温柔缱绻,仿若无人听晓的喁喁情话。

 

 

离开校园后,两人回了趟八木山绿町的宿舍区。阿部的寝室依然是之前的以文寮单人间。许多物件都省却了搬运的麻烦。

一年到头只穿几次的修身西装终归无法很好地兼顾舒适度。阿部用手抓着领带结往外扯了一下,拉开半拳宽的空隙,松了松脖颈的肌肉。

第一次看到他解领带的动作这般恣意随性,三桥呼吸一滞,慌忙将目光从他耸动起伏的手背肌腱和领口上方滚动的喉结处移开。然而,心脏的诚实反应驱使着脑海翻涌不息。记忆里微热的指腹和布满茧子的手掌曾经流连于自己身体各处的触感变得愈发鲜明。

许是三桥红着脸别开视线的举动太过简单易懂,阿部很快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一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将彻底解下的靛蓝色领带覆上那双橄榄石般的眼眸,随即用右手收紧领带,顺势抵着他的后脑勺,直直地吻了下去。

被夺去视觉后,其余感官的神经末梢陡然扩大了接受到的所有刺激——暖热的气息扑在咫尺之间,湿润的口腔被长驱直入,略凉的指尖抚摸着颈侧的肌肤——三桥在猝不及防的攻势中胡乱地攥住他衬衫的前襟,颤抖着微微仰头,全无一丝抗拒之意。

待吻得满足了,阿部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动物被蒙住双眼的靛蓝色布料映衬得更加红润的脸颊和嘴唇,浅浅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才放松了右手的力度,任由领带滑落下来,虚绕在他颈周。

“……这次就放过你了。”阿部捏了捏他的脖子后方,旋即转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了平日里习惯穿着的运动休闲装,“先去吃饭。——你要回酒店换身衣服吗?”

“啊,不、不用了。”三桥眨了眨眼,重新适应了视野的亮度,然后像扑棱鳍翅的企鹅一般做了几下侧抬臂的动作,“这件衣服、很宽松,不影响行动。”

阿部脱去西装外套,看着他可爱而不自知的模样笑了起来,随即又习惯性地叮嘱道:“对了,行李收拾好了吗?这两天还来得及添置,趁出发前再仔细检查一下。毕竟都是陌生的环境,就算轻装上阵,也不能总想着缺了才在当地买。”

“嗯!”三桥乖巧地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红着脸取下了垂在自己肩头的领带,把它挂到了西装外套所用的衣架上,“……吃完饭回酒店,再一起、检查。”

 

 

在熟悉的餐馆吃过午饭后,恰好是一日之中阳光最灿烂的时刻。这个季节的丰厚暖意全都如约造访,带来了万物复苏的盎然生机。

两人在初春的街景里并肩漫步,绕了个大圈才回到三桥下榻的酒店。

 

赴外周游一年,三桥的行李基本上是以简为要,力求轻便。只有一个特殊的物件被他郑重地安放在了背包深处,与周围的必需品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一颗保存得极好的崭新棒球。

一百零八针缝线工工整整地拼合着洁白的牛皮。上面墨黑的笔迹仍如昨日般鲜活——

 

「我喜欢你。」

 

将近五年的时光,几乎没有在这颗棒球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当它跳进视野的时候,阿部仿佛还能清晰地看见当年那个努力地调动着仅有的一点浪漫细胞的自己,以及那个捧着生日礼物傻傻地害羞着的少年。

三桥认真地拿起那颗棒球,走上前去,将它轻轻地抵在了阿部的左胸口。

“它是我……最珍贵的护身符。”

阿部握住他的手,连同他掌心里的棒球一起,牢牢地收进了胸膛。

 

 

 

仙台国际机场最近一趟飞往首尔的航班,是在两日后的十二点半。

一旦离别的时刻被划下确切的线,倒计时的节奏便融入脉搏,顺着血液奔腾,化作耳畔不息的轰鸣。

 

临行前的最后一晚,阿部隆也抱着三桥廉,轻轻吻过他锁骨处略微发烫的皮肤,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阵浓重的情绪倾轧而过。

所有的想念好像都在现下这一刻提前造访,压在心尖,既甜又苦。

 

一年,其实不长。一轮春夏秋冬过去,暑往寒来,在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便能重逢。

一年,其实也不短。三百六十五个日升日落,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横亘在他们相遇以后的岁月里,成为了最宽的断层。

 

在低低的喘息声间,三桥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那双橄榄色的眼睛因为动情而盛满了粼粼的光,仿佛被星辰眷顾垂怜,熠熠缀映着身上之人的面庞。

细小的汗珠从阿部鬓角的黑色发丝间淌落,勾描着下颌骨峻利的线条。他凑上前去攫住了对方的唇舌,在呼吸交织中温柔地啮咬。

肌肤紧密相触的暖意逐渐安抚了他的心神。

 

夜晚还很长。

而这一轮四季过后的年岁,同样也很长。

 

 

*

 

 

在三桥廉出发的那一天,天底万物洒满了摇摇曳曳的光。山林追逐着蜜蜂与蝴蝶,在一遍遍穿过城市的熏风中敞开了柔软的心肠。

 

旅途的第一站,是同样盛放着早樱的邻国都城首尔。

初春时节,细密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仅仅沾湿花瓣而不至于将它们打落。过不多时,便又见晴天。和暖的阳光将花儿上的水珠衬得格外晶莹。

到了傍晚,天空像是被洒上了一大片绚烂的紫红色颜料。高大的银杏树亭亭屹立,仿佛从天际线处拔地而起。尚未长出新叶的枝桠把视野里的天空分割开来,令颜色一块一块地掉落到柏油马路上。

 

“……孤身在外,得注意安全,日落之后还是少些出门。”晚饭时分,熟悉的叮嘱声通过电磁波传至耳边,“另外,再重申一遍,记得每天给我发消息,至少早午晚各一次,不设上限。如果有特殊情况,要及时报备。”

察觉到这番话背后逐渐滋长的思念,三桥垂着眼,攥住了外套的下摆,自觉地为这个任务层层加码:“嗯,我一定记得,还会每天、给你发照片。如果、我们都有空的话,也可以打电话、或者视频。”

“好,这可是你说的。”阿部倚在寝室阳台的门框上,阖眼笑了起来,“忘一次,我就给你记一笔,等你回来之后再清算。”

那语气就像是当年“喊一次‘阿部君’减十个投球”一样的温柔威胁。

只是,其中掩藏的已不再是少年青涩未明的情愫,而是岁月沉淀而出的爱与牵挂。

 

 

在文化相近的邻国适应了几天独立生活之后,三桥廉按照计划一路向北,来到了另一个国度的东北地区。

这里,千岩覆雪的长白山和广袤沃饶的松辽平原为他展现出了不同于国内东北地区宁静安恬的磅礴气势。城市里的雪都化干净了。大风刮向土地,汹汹地呼啸而过。

 

从此再往东,越过国境线,便抵达了俄罗斯远东地区最大的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

适逢结冰期在上个月结束,港湾里的船只多起来了。各种各样的海鸟栖息于沿岸的岩石上,在潮湿的海风中舒展羽毛。

除了著名的“港城”、“鸟市”的名头之外,符拉迪沃斯托克还是西伯利亚大铁路东端的终点——三桥廉计划来此,便是为了这条壮观的铁路线。

铁路东段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距离西伯利亚明眸贝加尔湖最近的城市伊尔库茨克,全程2000多公里,火车要走上三天。

 

三天,对于他这样的旅行者来说,着实是再适合不过的时间了。

如同许多西方电影所呈现的那般,这辆火车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展露着被时间长河洗礼过的古朴模样:不论墙面、地板抑或床铺、座位,都是令人舒适的原木色调。清晨时分,从窗户往外望去,淡金的曦光攀上灰青色的山峦,与之温柔相偎,仿佛将要缠绵到老。

待山峦远去,天空和大地铺展成相互对称的辽阔模样。在这赤道以北50多度的地方,春天的脚步还没能赶上他的行程。触目所及的每一寸荒原似乎都在渗着沉静的寒气。

 

火车沿着大地的脉搏不断前行,穿过破碎的漫天飞雪,钻入了深深的黑夜。

三桥从走廊回到包厢,看了看手机,思忖着差不多到了阿部回宿舍休息的时间,便在最近联系人的清单中点开了那个名字。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电话很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啊,隆也君……”

“吃过晚饭了吗?”是不是想我了?

阿部靠在阳台栏杆上,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剩下半句话也问出来,逗一逗这只小动物。然后,他听见了低低软软的一声“嗯”——刹那间,彼此心照不宣。

 

相距千百公里的冬春两端,一边雪落,一边花开。

此时此刻,比起用语言,他们都更想要用真实的体温去丈量对方的存在,以此诠释想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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