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时之河》（比赛篇）
【大学一年夏·比赛】
在六月的倒数第二个周末，仙台六大学棒球联盟将举行本年度第一场新人赛。
比赛顺序按照春季联盟赛的成绩进行安排。位列第五的T大将在首轮比赛迎战第三位的G大，若是能够取得胜利，则会在下一轮比赛对上第一位的F大。
新人赛仅允许一、二年级的选手参加。监督自然对高中比赛成绩最亮眼的一年级投捕搭档寄予了厚望，把他们列入了先发名单。
“群马的健崎、神奈川的久良、岩手的国大附、宫城本地的仙台瑛德……G大不少低年级选手都是出身全国有名的棒球强豪高中，虽然数量比不上F大和S大，但还是给人一种很强势的感觉啊。”二年级的鸣堂立看了看对方选手的资料，随即转头问了一声，“真夏，联盟赛上登过场的那个一年级投手的数据有吗？我感觉他很大概率会在新人赛上先发。”
“长谷川吗？有的，他一共出场了四次比赛，投了六又三分之二局。”彩野真夏翻看着电脑上的记录，“想看哪方面的数据？”
几个和鸣堂、彩野两人相熟的二年级生都凑了过去。河合和己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拿着手机来到了阿部和三桥面前。
“经理们已经把一、二年级打者的最新数据录进去了，但因为除了刚刚提到的那位长谷川投手之外，G大没有让其他一年级生上过场，所以一年级选手的数据都是基于他们高三的比赛，隔了一年，肯定会有变化，当作参考就好。”
阿部大致浏览了一遍APP上的资料，点点头应道：“嗯，明白了。我和廉这几天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
虽然已经在两个月前和他们成为了队友，但河合对于这两人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了三年前。连绵的雨水中、泥泞的球场上，他们燃烧希望、拼尽全力，终究没能攻破这对投捕搭档，没能打穿西浦一心同体般的防线。
光阴如白驹过隙，他从过往的悔恨中汲取到了继续勇往直前的力量，也见证到了曾经打败自己的对手向上成长的模样。
“全力以赴，好好享受棒球吧！”
河合拍了拍两人的肩，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当晚的社团会议结束后，已经九点多了。
阿部隆也和三桥廉搭上途经宿舍区的公交，在稍显冷清的车厢里坐到最后一排，就着比赛的话题聊了起来。
“感觉……有点像、我们高一的时候呢。”三桥侧过头，怀念似的浅浅笑了起来，“遇上很多、很厉害的对手。”
“嗯。”阿部的眼神里带上了跃跃欲试的笑意，“我越来越期待了。”
“我、我也是！”
这时，车辆驶过广濑川边，有几朵小小的彩色烟火在窗外的浅滩上亮了起来，跳进了两人的视野里。
“啊，烟花……”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活动？”三桥不由得凑近窗户，看着那陆续绽放着的明亮焰火，“小时候，我和瑠里小修他们、也玩过这种烟花……虽然小小的，但是很好看。”
“嗯。”阿部应了一声，借助前座的遮挡牵起他的手。
三桥默契地回握住他，忽地说了一句：“大家、很多都去了东京呢。”
“毕竟条件好，而且离埼玉近。——昨天悠在群里说七月要回去看他们夏大的比赛。”阿部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日程表，“到时候我们也挑个周末一起回去吧。”
“嗯，好！”
又一年炽热的高中棒球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一批少年因成长而离去，另一批少年也因成长而到来。
*
宫城的初夏，气温还不是很高。阳光晒在身上是一种暖和的舒适感。
新人赛的第一天，T大和G大的比赛从下午一点开始。不能进入选手休息区的大部分高年级生都坐到了观众席上。
场地整备完毕后，四名裁判员与双方选手互相脱帽致礼。
新人赛上，除了主裁判是来自联盟的专业人士之外，三名司垒裁判员都是从六所大学棒球部里募集的志愿者。
“请多指教！！！”
没有像高中棒球一样的防空警报作为标志，随着响亮的齐声招呼落下，比赛正式开始。
三桥廉接过主裁判递来的崭新棒球，走向了投手丘。广播正在介绍守备方各个选手的位置与姓氏。他在这样久违的先发登场的氛围中深吸了一口气，根据自己的跨距整理好落脚点的泥土，然后抬起眼望向了他的捕手。
同样久违了正式赛场的阿部隆也依照往时的习惯纵览了一遍球场，戴好防护面罩，蹲下身打了个简单的手势，流畅地接到了第一颗练投的球。
练习时间结束后，G大的第一棒球员响亮地道了声招呼，进入左侧打击区做了一番弯腰和甩棒的准备动作，随即摆好姿势直直地盯向了三桥。
投捕两人默契而迅速地交换了暗号。
阿部敲了一下手套中央。三桥将双臂举过头顶。
“……好球！”
随着裁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部也暗叫了一声好，把球传了回去，同时把打者目送好球区外侧上方直球的选择记录在脑子里，很快发出了第二个暗号。
三桥点了点头，按照指示投出了一个从坏球区转入好球区外侧下方的滑球。
“又不挥棒……以为投偏了吗？”阿部打量了一眼对方，没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端倪，“但是，去年甲子园的时候，廉高中三年总计零触身球以及最后一年除保送外无四坏球的数据被媒体反复拎出来说了好多遍。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控球有多精准……是因为太过谨慎、没反应过来还是被下了观察的指示？”
他稍稍皱了皱眉，重新蹲下身发出了下一个暗号。不过，三桥在看到暗号后却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第一棒的数据并没有显示出对于内角球的偏爱，而且内外侧交叉投球的话，确实可以打乱他的节奏……隆也君的配球没有问题。”三桥再次端详了一遍打者，“只不过，他的击球姿势一点儿都不紧绷，看上去就像是孝介君那样随机应变能力很强的选手……我想先用坏球试探一下。”
“不想投内角？是因为担心交叉球路对于第一棒这种巧打型的选手不占优势吗？”阿部没有多加执着于旧的配球，很快就换了个新的暗号，“那就趁现在两好零坏，先看看他对坏球的反应吧，顺便也可以度量一下主裁对于好球带的松紧程度。”
在仅仅一次摇头之后，下一个暗号便无比精准地切中了自己的想法，让三桥感到了熟悉的熨帖和安心。
第三个球——擦过好球区边缘的内飘球——依然投向了外侧，是一个不明显的坏球。
许是因为不敢在被追逼的情况下贸然面对控球型投手去选坏球，打者早就做好了挥棒的准备，放松着右腿，扩大了自己的击球范围。然而，木制球棒撞上已落入坏球区的内飘球，只打出了一发游击手方向的滚地球。
“Out！”
午后的阳光下，比赛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攻守轮换中逐渐白热化。
观众席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其中有不少F大的学生——因为六大学联盟所有比赛都是租用他们学校的球场。即将在第二天主场迎战胜者的F大棒球部的选手们也前来观赛了。
“少了三、四年级的球员之后，没想到G大居然打得这么吃力。”
“T大那个一年级投手可是去年埼玉代表的王牌啊，县大会七场比赛外加甲子园两场比赛，合计七十局，除了故意保送之外，没投过一次四坏球和触身球。”
“但他的球速确实不太快，应该不会很难打吧……”
“你别掉以轻心。去年冠军大金那么强的打线，遇上他们也只拿了2分。”
“可惜今年没有大金或者三星的选手来我们学校，不然就能问一下了。”
“埼玉的那两个新生呢？”
“我在二年级秋大的时候打过他的球。很多变化，高低内外快慢交叉着来，控球又特别好，确实不容易打。”
“去年我们在八进四输给了春日部市立，没能跟西浦交手。前年四市大会决赛的时候倒是遇上过，只以1分差赢下来了。当时我没有上场，听队友说，球路和角度比较刁钻，应该跟捕手的配球风格有关。”
“对了，那个捕手不仅是强打型的，而且很擅长选球，如果贸然就想骗他挥棒的话，很容易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F大的球员们一边观察着场上的形势，一边互相讨论着明天比赛的策略。
经过两小时零五分钟，比赛来到了第九局上半。此时比分1-2，由T大领先。
作为后攻方，他们只要守住这最后半局，就能迎来胜利。然而，在一记游击手高飞球和一支普通的一垒安打之后，左外野手的意外失误让预定的第二个出局数演变成了一出局、二三垒有人的境况。
进入打击区的第七棒打者举起球棒，摆好了姿势。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会想要用强迫取分把比赛拉入下半局吧。”阿部看了一眼监督的指示，蹲下身来，“监督认为第一球就会强迫取分，我也是这么想的……没必要再和他们拖延下去了。”
内野手们也收到了警戒强迫取分的暗号，整体守备都趋前了。阿部向三桥指示了球种和球路，露出了一个全心信赖与志在必得的笑容。三桥收到暗号，望见被防护面罩遮挡了半数的熟悉笑意，刹那间与他心神交汇。
“就让这个牺牲触击终结比赛吧！”
阿部摆好手套的位置，将右腿微微后撤了半步。三桥用指尖沾了些防滑粉，很快调整好了手指与缝线的位置。
在球被投向本垒的那一刻，三垒跑者起跑了。打者聚精会神地盯着飞往眼前的球，拼尽全力想要把它触往一垒方向，为冲进本垒的队友争取更宽裕的时间。
然而，三桥精妙地控制住了力度，让保留着旋转方向的球失掉一部分尾劲，也让自己在未尽全力的投球姿势中迅速转换成守备状态，往前冲了上去。朝打者内角旋转的慢球与朝右侧施力的球棒一经相碰，便往投手丘软绵绵地滚了过去，被早已有所准备的三桥迅速接了起来。
与此同时，本垒板后方的阿部极快地站起了身，迎着三垒跑者伸出了左手手套。三桥手上的球似乎未停留超过一秒，就被毫不犹豫地投出，精准地飞入了他的手套，隔着皮革触碰到了跑者来不及躲闪的小腿。随即，阿部又迅速地从手套中拿出球，用全身力量带动右臂，让球直直奔向了已经踩上垒包做好接球准备的一垒手鸣堂立的手套之中。
“Out！”
“Out！”
随着主裁判和一垒裁判依次响起的声音，这一发极其流畅的“1-2-3”双杀守备让T大的休息区和观众席爆发出了响亮的欢呼。
累计三出局，比赛结束。
“最后这个双杀真的是太出色了。他们……已经成长到这样的水平了啊。”
欢呼声中，站在观众席上的河合和己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感觉自己的心脏仍沉浸在激越的节奏里。
如果当时是满垒的情况，面对那样一颗投手前滚地球，“1-2-3”型的双杀只需要捕手和一垒手站在垒上依次接球封杀即可。而刚才的局面属于二三垒有人。在三垒跑者主动进垒的情况下，捕手必须在接到投手传来的球后持球触杀跑者并传一垒封杀打者才能达成双杀。相比前者，整个过程所增加的时间耗费与失误概率都不容小觑。
令人惊叹的是，投捕搭档的配合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瞬脱节，在赛场变幻莫测的局势中默契而坚定地杀出了通往胜利的道路。
三年前那片影影绰绰的雨幕已经把记忆里那两个瘦小的轮廓冲刷得漫漶不清了。
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如今的模样，看到了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全心信任。
〖大学一年夏·比赛·END〗
（修订于2021.10.7）
